渴爱拓人(柯哀妥妥的同事)
我们在以前的文字里说过,赶大营这一历史事件,在明朝时就存在,不过是晚清时,天津杨柳青人把这叫响了,让它现在在历史的深处还有回音。
最早的赶大营是什么样的呢?让我们先从一个人说起。
这个人叫,王相卿,山西太谷县人,由于他身材高大,臂力过人,故人称“王二疤子”,是清朝晋商中著名的旅蒙商号“大盛魁”创始人。他最先发现的“大营”是军营,清朝的军营。
历史的背景是这样的:王相卿最早是驻扎在杀虎口一带清军中的一名伙夫,服杂役的,可能还没有军队的正式编制,混口饭吃。他很聪明,见到士兵们很需要一些生活用品,就开始用自己手上不多的银子进购一些生活用品再卖清军。这个过程中,他一定是赚了一些,但不会很多。历史给他的机遇是这样的:清康熙三十五年(1696年),康熙皇帝要御驾西征噶尔丹,山西右玉县杀虎口是大军由内地通向蒙古大草原的必经之路,清军在这里驻扎的数量不由分说地增多了。他感到自己的商机来了,就脱离兵役,实现自己发财的梦想。
最初的情况是很糟糕的,王相卿的行头十分简单,一条扁担,一头扎捆简单的行李和食品,一头扎捆着要卖给军人的商品,军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,换来的钱也仅够自己糊口。后来的情况变了,噶尔丹被征服,清军出关控制了草原,他就想到与人合伙抱团做生意。这就有了历史上关于他的“桃源三结义”——他找了姓史与姓张的两人,三人结拜成兄弟,联合创业了。
今天的史料说,王、张、史三人不怕风险,不畏艰苦,终于踏出了一条以山西、河北为枢纽,北越长城至俄西伯利亚,东达扶桑,南到东南亚的国际商路。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的,在王、张、史三人的前面是清朝的军队,这三人最初大约都有些“货郞担”的角色,后来,随着草原的太平,他们也有着由行商变坐商的经历,创办了在蒙古大草原上称雄200多年“大盛魁”,才有了他们以山西、河北为枢纽的生意线路。
今天的人们为了纪念和继承王、张、史三人的创业精神,在“大盛魁”的祠堂和财神座前,供奉了四样传家宝:一条扁担、两个货箱,一块石头、一碗稀饭。扁担是创始人以肩挑贸易起家;货箱是创始人用过的装财物的大木箱;石头是创业时作为秤砣用来称银子的衡器;稀饭是在当年创业最艰苦的时期,在一年的除夕之夜,王、张、史三人,因极度贫苦,没有钱吃年夜饭,只好煮一锅小米粥充饥,以打发年关。这些物件都有力地说明了王、张、史三人最初追随军队或者说是“赶大营”的经历。
天津人的“赶大营”也是一样的,最初是追随西靖陕甘的军队,经历了大致这样一个线路:即由陕西至甘肃平凉、庆阳一带,由此再至宁夏吴忠金积堡再至甘肃河州、青海西宁,然后一路向西直抵甘肃肃州(酒泉)。在这个线路上,以杨柳青为主的天津人见大军走到哪里,他们就跟到哪里,行头基本和王相卿的一样,一条扁担挑两头,让自己活下来的同时,也将挑着的商品卖给了清军的士兵,多多少少赚到了一些银子。
和王相卿一样,“赶大营”的天津人中也出了一个发了财的代表——安文忠。安文忠最早是左宗棠军队中召雇的船工,因为清军所到之处各种日用商品都很匮乏,这让他渐渐意识到,如果跟随部队做生意,肯定能赚大钱。于是,他便买了一副筐篓,购置了小件日用品,跟着部队做起了生意。
安文忠的经历当然是和王相卿一样艰苦的——那时,战事激烈,做买卖担着很大的风险,饥寒交迫和病痛都是家常便饭。有时候走二十几个村庄都看不见一个人。据说有次,安文忠和两个同伴担着货物赶路,一路上横七竖八尽是尸体。晚上,大家实在走不动了,只好在冷风中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。渴极了的他们看见不远处有片亮汪汪的地方,以为是水,就都过去喝了几口。最初,累过头的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这“水”有什么不对劲的,但一觉醒来,天蒙蒙亮时发现,先前喝过的“水”竟然是一洼血!
走西口
和王相卿“桃源三结义”的兄弟一样,见环境很艰苦,张、史二人心灰意冷,就返回家乡另谋生计,安文忠挣了些银子,就回家去了,干别的生意了。但他们的经历却无形中在家乡形成了榜样的力量,即张、史二人让家乡人民觉得走西口能赚钱,也都浩浩荡荡地加入了走西口的队伍;安文忠回到老家杨柳青后,也让杨柳青人觉得赶大营能赚钱,也便纷纷加入了赶大营的队伍。
在这里,我们绕道说一件事情,也是赶大营与走西口的不同。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,当年的走西口的“口”是指长城的关口。西口是相对东口而言的。东口是以河北省张家口往东一带的关口。西口是以杀虎口为代表的关口。出了东口与西口,都是内蒙古地区,不过一个在内蒙古东部地区,一个在内蒙古西部地区。
在我国明代,因为军事上的需要,修筑了一条明长城。具体的线路是:从宁夏花马池,经陕北三边、榆林、府谷,到晋西北紧贴黄河的河曲、偏关,穿过雁北地区,衔接河北张家口,最后上了燕山山脉。因此,在张家口以西的长城及其附近设有很多的关口,口里的人要到口外,均需经过这些关口。
走西口塑像
与赶大营的人不同的是,走西口的群体主要集中在山西、陕西与内蒙古的交界处,那里有地种,即是我们以前说到的“隔离带”,走西口主体人群是奔着塞外的土地去种的,不仅仅是做生意,这就导致了其数量的庞大。赶大营的人在塞外没有土地让他们可以种,只能限于做生意,人口数量因而很有限。
有地可种可以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,无地可种这种希望当然就会减少。所以,赶大营在某种程度上说要比走西口艰苦,风险很大。这种大风险的纯生意活儿,让赶大营中没有了女人,成了清一色的男人,而走西口群体中最初没有女人,是因为当时蒙古地区的王爷们怕走西口群体拖家带口,在蒙古地区安了家、成了蒙古人不太好办。后来的情况是,随着走西口群体的大规模增加,这个规矩被破了,而赶大营的群体中始终是没有女人的,女人们身子骨弱,是受不了挑担子的生活的。
天津杨柳青安家大院
今天,人们研究当年赶大营的线路,其实最初,它是一条军事的飘忽不定的线路,真正被固定下来,也伴随着左宗棠大军在肃州的休整以及为收复新疆而进行的备战。历史的年表是这样的:1873年11月,肃州回民军首领马文禄被迫投降,随着肃州克复,陕甘回变告终,但清军大营还驻扎在那里,为收复新疆做准备,直到1876年4月,左宗棠在肃州祭旗,正式出兵。这中间的两年多时间,也让赶大营的人们趟出了一条赶大营的固定线路。
这条路即是由天津出发,过长城东口,然后进入河套地区,再由河套地区进入阿拉善地区,然后到达酒泉地区。这也是丝绸之路的一条线路,在宋朝时,中原与南方的人们去新疆,一般都会选择这条线路。天津人的赶大营让这条线路复活与热闹了起来,阿拉善地区因为自然环境恶劣,有一条有名的丝绸之路——驼道——因骆驼行走拓出形成的道路,和其他丝绸之路支线一样,连接着祖国的边疆与内地,也是历史上靠骆驼物质贸易和军事供给道路。赶大营群体的到来,使这条古老的道路再一次焕发了生机,连接起了沿途的大小市镇、商埠码头,由东及西,拓满了赶大营人的足迹,也成了他们留给后世的一份历史记忆。
安文忠
前文中所说赚了钱回家去的安文忠,在这时又加入了赶大营的群体——本来,他已经另谋生路了,但却因与人合伙贩粮食,在海上遇到风浪船翻货损,把先前挣到的那些银子赔了个精光。无奈之下,他只好再次肩挑小篓来到酒泉,跟着左宗棠大军进疆。在他的身后,杨柳青赶大营的序幕正式拉开。他们将手中的银子购买了茶叶、烟叶、辣椒、糖果及针线、手巾、布袜等随部队出了玉门关,并被清军***在册,在“进疆后不许探听军情,不许贩卖鸦片,不许聚赌窝娼”等等规定里,成了随军的商人。
后来的情况是,赶大营的路线与左宗棠大军收复新疆的线路一致,他们先是进入新疆的门户哈密,然后由北及南,遍布新疆的各个城镇。接下来,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回了老家,另一部分人便在当地由行商变坐商,为新疆商贸与经济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乌鲁木齐老照片
安文忠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:他最先与几位老乡在地旷人稀的迪化(乌鲁木齐)搭盖了简易住房,在城里的大十字路东南边摆摊设点,生意渐渐红火以后,又扩建了房屋,成为坐商,一点点地做大了生意。1883年,清廷从沙俄手中收复伊犁后,他从迪化随金顺将军进入伊犁的绥定,在城内设立了门市部,挂出“文丰泰京货店”的牌子,不久又进入惠远(今属霍城县)、宁远(今伊宁),并在宁远设立总店。
杨柳青古镇
这期间,他大约又衣锦还乡了一次,不但在天津结婚,还用白银两千两置办了许多商品,运往新疆销售。一时间,人们奔走相告,都认为新疆是个能挣到钱,甚至是能挣到大钱的好地方,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赶大营的行列中来了。
现在,人们已经不知道当年到底有多少人去了新疆,但天津赶大营的人却在新疆的历史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——三千货郞满天山。而我们在前段时间写这段历史时,至今,乌鲁木齐老天津人挺多的,但这些人只有在家时才说天津话,原因是在外界说天津话,多少有些不方便。这些人可能不是赶大营的后裔,因为新中国成立后也有很多天津人成建制地援疆,比如自治区二建,新疆塑料制品厂等,但都是天津人在新疆的见证,让天津与乌鲁木齐两个相距2000多公里的中国城市有了更近的“血脉亲情”。
安启琥
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,安文忠家族现在还有后人在乌鲁木齐——他叫安启琥,还曾经接受过记者采访,讲述过当年天津人赶大营的故事。而在几年前,央视播出《赶大营》记录片后,引起不小轰动,有很多赶大营的不但主动与媒体联络,告诉人们当年的故事,还有记者深入新疆采访,在哈密一个地方发现了当年赶大营的人的一块墓地,他们在路上走就走着就没了,没就地掩埋,连块可以当墓碑的木牌也没有留下。历史不能忘,有谁能不说今天新疆的繁荣与稳定,不曾有过天津赶大营的人作出的贡献呢?
天津安家大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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