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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我们要分享的,就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代表作《失乐园》。
这是一部讲述中年男女因为婚外情而双双殉情***的爱情悲剧。1995年,《失乐园》在日本开始连载,立刻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。
一方面,许多读者抗议他写了这么一本道德败坏的婚外情小说,简直不可原谅!但另一方面,《失乐园》的销量累计超过数百万册,被当时的日本文坛誉为“震撼心灵的划时代杰作”。
这样看来,《失乐园》简直就像是一个道德和情感的矛盾体。人们因为它的道德败坏激烈地谴责它,又因为它的情感深度不遗余力地追捧它。
不过,这也不难理解,就像影评人洁尘说的那样,现代日本的爱情里,大多有一种囚禁的意味,有的是用栅栏囚禁,有的用墙囚禁;前者是少年,后者是中年。如果反抗,撞上栅栏要受伤,撞上墙则会死。这也就是青春和迟暮的区别。
洁尘把这种爱情称为岛国爱情。一个生活在大海包围的岛上民族,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绝望,对待爱情的态度尤其绝望。在她看来,《失乐园》就是这种中年迟暮式爱情的最佳代表。
1.做了这些事,我们会下地狱的
久木是东京一家出版公司的部长。由于公司内部的人事纷争,在距离董事候补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久木被解除了部长的职位,下放到公司里的调查室,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闲差。从此,久木的事业前景一片灰暗。
多少抱着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,久木决定自由自在的生活。这时,凛子出现了。
三十七岁的凛子是一家文化中心的兼职书法老师。她的五官长得并不算太美,但非常细致可爱,穿着非常保守,身材却显得娇小匀称。最吸引久木的,还是凛子在书法上的才华。凛子擅长楷书,她本人也像楷书一样,显得端庄典雅。
久木和凛子在朋友的饭局上认识,很快就陷入了热恋。
久木和凛子的相爱,顺利得不可思议。从一见钟情到情投意合,再到以身相许,两个人迅速陷入了爱欲的狂潮,情绪亢奋得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挠他们的爱情。
可是,当火热的爱情到达顶峰的瞬间,却猛然发现,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。
对久木来说,婚外情不是没有过,每个月出来幽会几次,找机会和情人在外面过夜,也都很正常。就算家里有所察觉,也没什么关系。毕竟他的妻子忙于事业,他的独生女儿也已经嫁人。久木的经济条件非常宽裕,和其他女人幽会,说到底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。
可是这一次,情况却有所不同。久木爱上了凛子。他不再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偷情,他想要和凛子更多地见面,他想要更多地了解凛子,他想要更贴近凛子,甚至是占有凛子。那么,无伤大雅的偷情,势必要变成一场沉重的冒险,久木必须要有抛弃家庭的觉悟,才能享受爱情的甜美。
而凛子这边呢?她的家庭生活本来就很不幸福。
丈夫是一位医学教授,长得高大帅气,一心一意做科研搞学术,不相信参拜神社的意义,对猫猫狗狗一点兴趣都没有,不关心凛子的所思所想,和凛子的性生活也不和谐,在生活中,更是毫无温情和情趣可言。凛子和丈夫的关系,其实早就像陌生人一样冷淡了,可是表面上还要维持着一副模范夫妇的样子。
之所以说久木和凛子的爱情,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,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一时的放纵。他们不能像普通的出轨男女一样,在幽会的时候享受甜蜜的性爱,幽会结束后回归各自的家庭和社会生活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正常生活下去。
久木和凛子的爱情,是一把越烧越旺的大火,他们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激情,只想一起冲进爱情的地狱。
对久木来说,他只是和现在的妻子没有感情了,可是他们毕竟也有过幸福的热恋时期,妻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,他们还有一个女儿。让他不顾一切地抛弃家庭,他实在是做不到。
而凛子和丈夫之间的关系,虽然早就岌岌可危,但是她必须要考虑娘家尤其是她母亲的想法。在她母亲看来,凛子的丈夫是个模范丈夫,事业有成,精明能干。有这么完美的丈夫,凛子竟然还要出轨,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事情。
可以说,在享受热恋的同时,久木和凛子都经历着痛苦的内心挣扎,一边是让人奋不顾身的情爱,而一边,却是让人进退两难的现实。一个不小心,就会坠入万丈深渊。
3.四季风景里,那纷纷落落的愁绪
在《失乐园》里有大量大尺度的描写。而这些描写,又总是和唯美的四季风景结合在一起。
从《失乐园》不同章节的名字,我们就可以看到渡边淳一的唯美主义倾向。从一开始的“落日”“秋天”,到“冬瀑”“春阴”和“落花”,再到“半夏”和“空蝉”,人的恋爱经历和自然的季节变化互相结合。
与其说是外在的风景激发了我们内心的情感,倒不如说,是我们内心的情感投射到了外在的风景里。所以,我们可以看到渡边淳一在书里描写了大量的自然景观,比如秋天的落日、冬天的瀑布还有春天的樱花,在这些风景中,我们都会感受到一种非常惋惜的情绪。
风景的哀婉只是一种表面现象,它们实际上暗示着,沉浸在罪恶又美好的爱情里的久木和凛子,那些纷纷落落的愁绪。
这种愁绪,又往往和死亡的情绪联系在一起。每当一场酣畅淋漓的交合结束的时候,久木和凛子总能感受到了一种类似死亡的寂静感。
只是男性和女性对这种类似死亡的寂静感,有完全不一样的领会。
对于男性来说,他最接近死亡的时刻是在高潮来临前,身体所有的精力,在那一瞬间被全部抽空,失落感随之而来,全身萎顿,丧失了对现实生活的一切欲望和执着。
而女性恰恰相反,如果说男性是在身心都被耗竭的空虚感里接近死亡的话,女性却是在高潮里无限蔓延的快乐中趋向死亡。那是一种心灵已经到达了快乐的顶点,那么死去又何妨的快感。
4.情死,是为了让爱成为永恒
已经逐渐产生死亡念头的久木和凛子,一起阅读了阿部定的卷宗。
上个世纪三十年代,阿部定是茶室里的女招待,她和老板石田相爱了。但是石田已经有了家室,于是,他和阿部定只能在外面的旅馆幽会。两个人沉溺于肉体之欢难以自拔。在一次交合中,阿部定勒死了石田,并割掉了他的下体。这场疯狂的情杀案件,震惊了当时的日本社会。
然而出人意料的是,凶手阿部定并没有被判重刑。检方最终只判了阿部入狱六年,加上阿部在狱中良好的表现,实际上只在监狱里呆了五年。
这件事看上去是如此匪夷所思。但仔细想想,也不难理解。
阿部杀死石田,只是因为爱到深处,想到彻彻底底、完完整整地占有这个男人。她不愿意石田短暂地回到妻子身边,哪怕是为了他俩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。这种绝望的爱,只能用死亡来实现。这种极端炽热的爱,在当时军国主义盛行的冷酷社会里,引起了民众广泛的同情,使得大家纷纷要求给阿部减刑。
阿部定这种绝望的爱,同样感动了久木和凛子。让他们心有余悸的同时,也产生了深刻的认同感,最终下定了决心,要共同赴死。
死,成了久木和凛子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。
日本人对于情色的审美,并不只是一种低俗的色情,而渡边对于情色的描写,也并不只是一种低俗的色欲。
在日本人的文化传统中,情色并不只是身体欲望的宣泄,而是肉体和精神以及美的结合。
所以日本人的情色,总是把爱情作为主题,情色只是爱情的一种情趣,通过这种情趣,我们可以把握各种世相和风俗,把握人生的最深层的意义。
所以,“情死”成为了日本文学的重要事件。“情死”故事里,大多都是男女互相殉情,用来证明他们情感和性欲的纯洁。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刻走向死亡,他们的爱情和欲望才是最美的。
两个相爱的恋人,无私地为对方奉献自己,甚至是通过自我牺牲来实现对爱情的坚守。这种爱,超越了死亡、超越了生命、超越了道德和伦理,最终成为了永恒的美。
凛子和久木要做的事情,都已经做了,他们在镰仓***一起度过美丽的黄昏,在横滨饭店看过海,还有冬日里寂静的中禅寺湖畔旅馆,落英时节的修善寺附近的旅馆,还有梅雨时节的轻井泽别墅。
在绝美的四季风光里,他们度过了最美好的一年。
对于久木和凛子来说,死亡更像是爱的一场盛宴。
相反,如果他们选择长长久久地活下去,久木会疲倦,而凛子会老,美好的时光也会过去。就像久木曾经也爱过他的妻子,在年轻的时候,他和妻子也有过美好的热恋时光。
可是,随着时间过去,平淡的生活和琐碎的日常,冲淡了这种纯粹的爱情。如果久木和凛子一起活下去,组成新的家庭,也许新的婚姻生活,也会冲淡他们的爱情。
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,那或许就是爱情真正的悲剧。
为了实现最纯洁的爱,为了把爱保留在最美好的时刻,死亡是最好的方法。当久木和凛子抵达爱情的顶点,接下来就是一种倦怠感,因为爱情已经不可能抵达更高的位置了。那么,在这样一个顶点死去,或许也是一种最有尊严的死亡方式。
“失乐园”本来是圣经中的典故,原本生活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了禁果,被上帝赶出了天堂。但是在渡边淳一的《失乐园》里,爱情和性爱却让久木和凛子在远离天堂的人间,重新获得了幸福和快乐。
所以,为爱情而死的背后,实际上是对爱情和生命的一种积极肯定。久木和凛子对爱的追求,意味着人性的复苏。
《失乐园》的故事之所以在日本社会掀起这么大的热潮,不也正是因为这本书的现实主义吗?上世纪末的日本,泡沫经济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。经济上的不景气和快节奏的工作方式,让日本人感受到了沉重的现实压力。而这种压力,也影响到了家庭的氛围。
冷漠的夫妻关系,以及在冷漠的夫妻关系里压抑对情感的需要,成了很常见的现象。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生活的重压下喘不过气来。除了机械地活下去,几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。
因此,到了中年,因为工作和繁杂的人际关系而动弹不得、进退维谷的久木,和被没有爱的婚姻还有家庭主妇的责任牢牢束缚住的凛子,不正是当时很多日本人现实生活的写照吗?
因为婚外情而双双殉情***,这种事固然是不名誉的。虽然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会这么做,可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,难道真的一点渴望都没有吗?难道不想试试看,想要像他们一样爱得热烈、爱得深沉、爱得不顾一切,想要像他们一样为爱情彻彻底底地燃烧吗?
现实生活中,这样炽热的爱并不常见,但这是不是说明,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的爱都是没有充分燃烧过就半途而废了的呢?
这是我们普通人,在现实的生活里,不得不对现实做出的妥协。可是我们的内心,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想要为爱情彻底燃烧的渴望吗?
编辑|凉山
排版|凉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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