馄饨侯(馄饨侯总店)
“馄饨侯”是北京饮食行业,特别是特色小吃行业的知名品牌。早在五十年代初就已饮誉京城,现已被批准为“中华老字号”。作为侯门长子的我,今天给大家讲述一些其中鲜为人知的馄饨侯往事。
我父亲侯庭杰1920年4月14日出生在离王府井很近的南河沿,在这里渡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。童年时代我父亲读过5年私塾,但因我祖父母过早病逝,我父亲十几岁便孤身一人在北京自食其力。开始是在东安市场卖报纸,后来卖一些生活物品,成年后也曾当过铁路工人,但主要还是在东安市场作买卖。这期间饱受人间饥苦,造就了他吃苦耐劳的精神,并且积累了大量的社会阅历,为他以后在激烈的市场竟争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
1940年我父亲和我母亲成婚,1942年1945年我和大妹先后出生,为了维持一家四口的生计,我父亲放弃了东安市场的小买卖。1946年也就是父亲26岁的时候,经他人帮助开始“摆摊”经营特色小吃:馄饨:。先是在八面槽电料行门前,后搬到东安门16号公共汽车公司门前,这也是“馄饨侯”最初期的创业。因为当时没有商标法,更没无形资产一说,“馄饨侯”的这个称呼就是我家的买卖。这期间以父亲、母亲为主,我和大妹也参加了经营与帮衬,后来买卖稍大些了,也请过数名帮工。
父亲的成名离不开:天时:地利:人和:艺精:这几大因素。
天时:虽然父亲1946年就卖馄饨,但他的出名是在解放以后。1949年解放后的北京百废待兴,群众急于安居乐业,形成了市面上的繁荣昌盛。父亲在旧社会生活了近30年,饱尝了人间疾苦,十来岁时亲人先后都去世,父亲当过工人、售货员、小职员等,建国后终于盼来了翻身解放。他和大多数人民一样,对共产党的感激之情发自内心,刚刚解放时社会活动特别多,***需要父亲这样热心又有能力的人,所以父亲被选为东单区工商联委员。
馄饨是以夜宵为主,每天擦黑前做好准备工作,天黑后正式营业,这也体现了老北京的夜生活。北京是个大城市,这里集中着城里权贵、公仆、达官贵人、遗老遗少,以及全国各地的官员们。建国初期,生活水平不高,下班后带着孩子,花上1000元(折合后来的人民币一角钱)吃碗馄饨,既挡饿又解馋,也不算贵,老北京也确实喜欢这口儿。(当时:馄饨侯:经营的有馄饨、烧饼、烧饼夹肉、五花肉、肉肠、鸡蛋卷、白酒、啤酒。还有和馄饨侯搭伙的刘家褡裢火烧。)
地利:王府井一带历来是北京最繁华的地带,加上东安市场的吉祥戏院,东安门的人艺,红星影院等,自然形成商业饮食一条街。父亲从小就生长在这里,干点事比其他人更容易。
正是这个时期,经过父亲的打拼,由于料精、味美、方便实惠、服务周到,“馄饨侯”深得市民喜爱,而且常有社会名流光顾,逐渐声名远扬。
人和:父亲对人热情,光顾“馄饨侯”的人非常多,也包括一些社会名流。记得一天晚上10点半以后,人艺的演出结束了,一些父亲熟悉的人艺著名演员,陪着周总理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我家的馄饨摊喝馄饨,周总理和演员们一边喝着馄饨一边说笑,十分亲切,看不出首长、演员间的距离。光顾“馄饨侯”的还有著名学者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先生、著名作家老舍和夫人胡洁清、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和曾先生,北京曲艺名家魏喜奎先生,琴书名家关学增先生,***体委付主任荣高棠。这些社会名流的光顾下,无疑对“馄饨侯”的知名度起了不小的推进作用。
业精:当时京城那么多卖馄饨的,为什么我们家的馄饨能被大家认可呢?在这儿我就和您说说其中的奥秘。包馄饨的皮是馄饨的外包装,“馄饨侯”的馄饨皮有薄如纸一说,成半透明状把皮放在报纸上能看到上面的字,那么薄的皮是怎么做出来的呢?首先是选面,不是普通的标准面粉,是当时很难吃到的富强粉,那个年代能用富强粉是很不容易的,必须经过上级部门批准,定量供应,一般家庭吃白面已属不易,能吃到富强粉就更为奢侈了,然而在“馄饨侯”却能吃到,这在当时也是一种享受。有了面之后,要把几十斤的面粉揉成面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,那时没有和面机,得手工和面,这要靠父母亲自动手,后来请过一个姓刘的老人帮助揉面(此人当过兵长春人),面和好后要醒上一两个小时。再说这擀面,要用一米多长的擀面杖,直径在十几公分,就这样边擀边抻的,最后擀成薄如纸的馄饨皮儿,当年母亲承担此项活计,十分辛苦。擀面的不粘剂用的是团粉,刚擀完面时,脸上、眉毛上都挂满了白粉,就连帽子遮不住的头发上都是白粉,就像圣诞节的圣诞老人一样。
这馄饨馅是馄饨的灵魂,肉、葱、姜等调料按一定比例调制,肉必须用前臀肩,七分瘦三分肥,要把馅经过无数次的搅动,直到馅十分均匀才行。因为皮薄,馅的颜色从外面很容易看出,红里透白、白里透红,从视觉便可产生美感,也就更增强食欲。
下面咱们说说这非常讲究的馄饨的汤,汤的内容可相当丰富,不光有猪棒骨,还要放上两只鸡,您说那汤的味道能不地道吗?盛馄饨时,碗里再放上蝦皮、 冬菜、紫菜、香菜、酱油、味精、胡椒粉、醋、辣椒,等喝馄饨的时候,您再配上烧饼,嘿~保您吃个满意!
还有必须提的是我父亲头脑灵活、敢想敢干。以前买卖小的时候只卖馄飩和芝麻烧饼,资金稍可周转之后,就开始卖熟食和小菜儿了。后来有了啤酒(啤酒桶像个煤气罐儿,里面装啤酒,一根铁管插到桶里,上面像水龙头节门一样,卖一杯,放一杯)这在当时,也是从我家开始的。后来在我家旁边增加一家卖褡裢火烧的刘三大爷,品种更多了,也算优势互补。再有就是招牌,自己宣传自己,我曾清楚的记得,父亲摊位的后墙上,挂着一个帐子,帐子的底色是紫色,上面书写“馄饨侯”(仿宋体大字)和“北京风味”(仿宋体小字)周围是一圈和平鸽(当时正值抗美援朝)装饰,其实就是一圈馄饨吧!
当时京城诸多媒体对我家“馄饨侯”都有着详细的报道。例如:《旅行家》杂志(1957年4月号)41页,金受申先生撰写的《北京的夜》一文中,由毓继明先生画的钢笔速写插图,画面的前景一排人坐在木凳上吃馄饨,后景布棚内挂一布帐,帐上写着“馄饨侯”三个大字。《北京游览手册》(1957年版)136页第10行写到,“馄饨”北京馄饨铺和馄饨摊很多,东安门东口路北“馄饨侯”较有名(晚间营业)。《国际畫报》1956年版刊登了背景是“馄饨侯”横幅的,父亲和大妹的照片。
在这期间“馄饨侯”的名声越来越大,成为了京城响当当的餐饮品牌。
由于大势所趋, 1957年的合作化,公私合营,我家的买卖也发生了变化。当时在东安门一带经营馄饨摊的有很多家,因父亲名气较大,人又正直,很有号召力,被大家选为组长,地点指定在南河沿东皇城根南口,但这个地理位置显然无法和原东安门(现改为东华门)靠近王府井的街面相比,顾客寮寮无几,加上合作化,心气儿也不高,甚至到了无法生存的地步,众人十分着急,想重新回到东安门的街面上经营,但再以“摊儿”的形式出现是不允许的,只能以“铺面房”的形式回归东安门大街。
经过考察后,选定东安门原“馄饨侯”附近的铺面房,1959年迁入新址经营。因为合作前摊商“馄饨侯”早已为人们熟知,上级部门也认为这个名字好,因此沿用了“馄饨侯”的名号,沿用至今。父亲任经理,一直到文革初期,在这十多年里父亲作为经理,为“馄饨侯”的发展壮大作过极大的贡献。以下几件事是值得提起的
1960年11月的一天,突然上级领导通知父亲带好厨具去人民大会堂,到后才得知,周总理请缅甸总理吴努品尝北京风味小吃,是周总理亲自点名要我父亲前来制作馄饨,款待客人的,此后父亲曾数次去西颐***献技。在父亲的培养下,他的徒弟在六十年代初参加全国烹饪比赛得了金奖。
美好的时光飞逝,文革开始了,作为北京的“名人”父亲遭受了批斗、游街、受尽非人的虐待,难道这一切都源于小小的“馄饨”吗?
文革期间我们六个子女中有五个因分配,下乡插队离开北京,父母亲不光要遭受身体上折磨、精神上的摧残,连孩子们也被迫离他而去!这时父亲的病越来越重,因为得不到医治导致失语,但扔要上班。
由于残酷的批斗致使他在1973年病情更加恶化,导致半身不遂。在母亲和弟弟、妹妹的精心护理下,病卧八年。1980年10月30日病逝于北京医院。
为什么我们兄弟姐妹没有继承父亲一手创下的“馄饨侯”?现在回想起来才终于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。按道理家中兄妹六人,我这个老大应该替父母分担一些压力,但在1958年我初中毕业时父亲坚持要我考高中(文革时这也是他的一条罪状),父亲供我上学这个事,在他周围是不多见的,父亲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,不希望我们再去受他那样的罪。1961年高中毕业后,我考上北京钢铁学院,1966年毕业后,一直从事教育工作,2002年从黄金系统的一个学校退休,职称是高级讲师,我特别感谢我的父母,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苦,把我培养成一名高级讲师。
流着泪我终于把藏在心中“馄饨侯”的往事在这里说给大家听了,也算对得起当初父母亲辛苦打拼下来的“馄饨侯”这块招牌了。